劉福閣
故鄉一到冬天,雪來得總是那么純粹厚重,肆意地堆積如蓋,又慢慢地融化,就像不舍離去的游子,深情而纏綿。每到冬季,農村可謂最熱鬧、最繁忙,也是母親最辛勞之時,忙著為我們趕制過年的新衣、新鞋,那動人的一幕,至今還歷歷在目,激蕩心扉。
寒冬臘月,家里的燈光總是很晚熄滅,很早點亮,擁擠的小屋充滿了融融的溫暖和愜意。心靈手巧的你會坐在燈下,一針一線給我們納鞋底,做棉鞋,旁邊的針線笸籮裝滿各種物件。每次你總會從左鄰右舍淘來不同的鞋樣,比照我們腳的大小進行剪裁。鞋的好壞取決于做鞋的面和底。做鞋底可是最難的工藝了,要早早趕在夏天驕陽似火的天氣,用漿糊涂抹在適合做鞋底的布料上,一層層粘合壓實,在陽光下爆曬成硬硬的底料。所以,在夏天,院子的晾衣繩上就會掛滿顏色不同的底料,宛如飛舞的蝴蝶在風中飄來飄去,那是絢麗別致的風景,愛的熱浪從夏天慢慢地向冬天延伸開來。
小時候,我們很淘氣,鞋是最容易損壞的。為了耐用美觀,你會精挑細選實用耐磨的布料做鞋面,在上面繡上虎頭、龍頭等活潑可愛的吉祥圖案。做鞋用的麻繩,是你用紡線錘一點點將兩股細細的麻線捻成的。不諳世事的我們覺得好玩,也會趕來湊熱鬧,時常幫倒忙。每做完一團麻繩,你的手心又紅又腫,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,我的心里感到不安。做鞋的最后工序是用繩子把鞋面和鞋底縫合起來,在食指上戴著頂針,將粗粗的針扎進鞋面和鞋底,你的手如魔術般地在空中揮舞,飛針走線,起起落落,不知道重復多少次這樣的動作,鞋就基本成型了。當我美美地穿在腳上,厚實的鞋面,松軟的鞋底,讓我倍感溫暖與踏實,此時,你的臉上總會笑成一朵花,掛著欣慰和滿足。你做的鞋子總是既漂亮又新穎,讓人艷羨不已。那時,農村經常停電,為了趕活兒,便用蠟燭和油燈來代替,你在昏黃的燈下忙碌的身影,是最美麗的圖畫,一直映照在我的心底。我知道,母子之間連接的,不僅僅是你千針萬線用手溫編制的鞋子,更是那濃得化不開的親情。如今生活好了,你也老了,再也沒能穿上你做的鞋子,但在我的心里,你做的鞋子,是我穿過的最舒服、最合腳的,無論我在天涯咫尺,心里的那雙鞋是無法磨蝕的烙印,一直陪伴我平安上路,正直做事,徜徉人生。
你從來就沒打過我,小時候,淘氣的我犯了錯,你總是耐心開導。我總會怯生生地躲在你的身后,可憐巴巴的眼神,乞求你的佑護。為了給我們解饞,你在房前屋后栽種各種果樹,春風吹過,姹紫嫣紅,芳香四溢,屋舍籠罩在花海之中。夏秋時節,樹上結滿累累的果實,我們喜歡吃的水果,應有盡有。經常也會滿足村里孩子的口福,讓他們嘗鮮。那里是我們的樂園,可以在樹林里嬉戲、讀書、歌唱。這無窮的樂趣,都是你精心營造;這無邊的愛意,都是你巧手繪制;這無數的風雨,都是你傾心遮擋。
第一次感覺你老了。那些甜蜜的回憶還沒好好回味,你就老了,步履蹣跚,頭發變白,還有些嘮叨和健忘。我突然發現比小時候更依戀你,更體貼你,更理解你,因為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。雖然你從不說愛我,但總是望穿雙眼盼著我的歸期,每次離家,你的眼里噙滿淚水,送了一程又一程,包里總是被你偷偷地塞滿了我的最愛,生怕落下什么。我什么都可以丟下,唯獨無法丟下你的愛和對你的牽掛。
母親,你的愛無微不至,盡管我用一生難以報答,但我要傾其所有,傾其所愛。母愛無邊,似涓涓細流,讓我的天空澄清如練;母愛無價,如和風細雨,讓我的心田枝繁葉茂;母愛無痕,如研磨時光,讓我的生命充實豐盈。
